2007年7月12日 星期四

約翰遜的「口吃實驗」

前言:
各位朋友,這篇是記載「約翰遜」博士在1939開始進行的口吃實驗,他用「心理施壓」「強迫關注」手段將孤兒院的兒童成為口吃者。而提出「diagnosogenic theory」。

diagnosogenic theory(錯誤診斷理論):這一理論的基本觀點是所有的兒童在小時候都有說話不暢的困擾,經常重複語詞和音節。他論述到,為了把孩子的注意力吸引到說話上來,過分熱心的父母會使他們的孩子自卑和緊張以至於他們重複更多的詞語。久而久之,孩子們就會對他們的說話變得敏感,進而導致沒有口吃他們便不會交談了。
原文:http://www.nicholasjohnson.org/wjohnson/hsr/AYTudor.html

資料來源:美國《聖何塞信使報》

  1939年初,依阿華大學的溫德爾約翰遜博士組建了一個實驗小組,研究課題是檢驗他提出的兒童口吃成因的新理論。儘管研究結果證實了約翰遜理論的正確性,並且約翰遜本人也因此成為全美最富盛名的語言能力病理學家,然而,在那次為期四個月的研究中,實驗小組使用孤兒院的孩子充當實驗品,並且動用心理施壓等手段強迫他們口吃,致使多名兒童陷入極端的精神痛苦之中,一生無以自拔。

  不僅如此,約翰遜教授對外界隻字不提這項不光彩的實驗。當納粹用活人標本做醫學實驗的駭人行徑昭告天下後,約翰遜更是守口如瓶,避免自己苦心創建的事業毀於一旦。可悲的是那些充當實驗品的孤兒,他們遭受了摧殘還不知道自己的苦難緣自何方,被蒙蔽了整整一生。

  然而,紙終歸包不住火。60餘年後,這項「魔鬼研究」終於敗露。雖然約翰遜教授早已死去,但他的學生瑪麗圖德仍然在世,她曾經參與了這項研究的全過程,並保存了數百頁的實驗記錄。迫於內心的自責和外界的壓力,現年84歲的瑪麗圖德不得不痛苦地回憶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約翰遜的新理論  

 1939年冬天,瑪麗圖德參加了「口吃實驗」小組。她那時只有23歲,風華正茂,是依阿華大學的學生,師從約翰遜教授,主攻語言能力病理研究,尤其是口吃研究。

  當時,口吃十分普遍,每100人中就有一人口吃。口吃不僅給患者帶來困擾和不便,而且儼然成為一種標籤:兒童口吃會招來同伴的欺侮,成人口吃往往導致他人的不信任。口吃似乎是一種難以治癒的殘疾。時至今日,科學家們仍然在努力尋找尋找良方。當年,年輕的瑪麗圖德就是被這樣一個研究領域深深地吸引,並為自己能夠成為名教授約翰遜的門生而榮幸。

  約翰遜教授畢生致力於研究口吃的成因和治療方法。他本人從小到大嚴重口吃。為了治好自己的毛病,1929年,他特意進入依阿華大學專攻語言能力病理研究。當時,依阿華大學在這一領域處於全美領先水平。經過多年的實地調查和自我實驗,約翰遜發現幽默可以緩解緊張情緒,幫助患者減少口吃現象。他對當時盛行的「口吃天生」論提出完全質疑。在他看來,所有的孩子都存在語言障礙,如果父母過於強調這一點,就會使得孩子們緊張和敏感,口吃就不足為奇了。隨後,約翰遜提出了自己的「診斷理論」,即:診斷並確認兒童患有口吃必將導致兒童語言能力日益低下,最終形成口吃。

  約翰遜亟需驗證自己的新理論。為此,他選中了依阿華州政府下轄的依阿華士兵孤兒院。這所孤兒院位於達文波特市,緊挨著密西西比河,當時共收容了五、六百名兒童。孩子們生活在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州政府從不過問他們的處境。此前,孤兒院已屢次承擔「科研」任務,諸如兒童「反應遲鈍」實驗等等,這裡就像是實驗用小白鼠飼養場一樣。1938年秋,約翰遜獲得了院方的准許,隨即組建實驗小組準備進行口吃實驗。他告訴實驗小組的每位研究人員,這是一項科學研究,是導師佈置的作業,不能加帶任何個人的主觀感受。

殘酷的「口吃實驗」

  根據瑪麗圖德保存的實驗記錄,1939年1月17日,按照約翰遜教授的要求,她跟其他5位研究人員一起前往孤兒院,挑選實驗對象。在那裡,他們挑選了22名兒童,10名口吃兒童,12名正常兒童。圖德小姐給每個入選的孩子編發代碼,並按照代碼記錄實驗的全過程。孩子們被分成兩組-「實驗組」和「自我控制組」。每組裡各有5名口吃兒童和6名正常兒童。兩組的區別在於:在「自我控制組」,孩子們都會被告知是正常兒童,接受積極療法;在「實驗組」,孩子們都被扣上「口吃兒童」的帽子,接受消極療法。實驗於1939年1月19日正式開始。

  首先,圖德小姐向「實驗組」的孩子解釋什麼是口吃,接著,她警告他們已經出現口吃現象,並且不停地打斷他們的講話,糾正他們說話重複的毛玻實驗中,她經常重複這樣一段話:「如果你覺得自己講一個詞會口吃的話,在說出口之前先吸一口氣。一旦發現口吃現象,必須立即停下來,然後重複一遍。覺得自己不能正確表達的時候,決不開口。要時刻關注自己的講話,盡一切可能避免口吃。」 為了防止院方干預實驗進程,按照約翰遜教授的要求,圖德小姐還向孤兒院的老師謊稱這項實驗能夠治療孩子們的語言缺陷。老師們信以為真,紛紛效仿這種施壓的消極療法。

  一段時間後,圖德小姐發現,「實驗組」的口吃兒童和正常兒童都嚴重口吃,神情緊張,害怕講話,甚至不得不靠掰手指頭來吐字,出現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煩燥行為。他們遭到其他同伴無情的譏諷和欺侮。

  對此,圖德感到震驚,內心十分矛盾。每次向約翰遜教授遞交實驗記錄時,她都提出希望中止實驗,但是,教授的興奮點只是在實驗結果,對於其它的事漠不關心。迫於導師的壓力,圖德只有繼續實驗。  

  1939年5月24日,實驗小組進行最後的測試,約翰遜教授親臨現常測試結果,在「實驗組」裡,6名正常兒童中的5名,以及5名口吃兒童中的3名,口語能力嚴重退化;在「自我控制組」裡,只有1名兒童語言缺陷較實驗前更嚴重。

  實驗結束後,圖德小姐向導師遞交了一份長達256頁的畢業論文。接著,她前往威斯康星州,使用積極療法從事口吃矯正工作。

  實驗小組離開了孤兒院,對他們來說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但是,對那些「實驗組」的孩子們來說,一切還遠沒有結束。實驗的後遺症伴隨著他們痛苦地度過一生。

受害者之一:可憐的小瑪麗

  忙碌的圖德小姐沒有注意到「實驗組」裡有一個12歲的女孩,一直在用期盼的目光望著自己。這個女孩名叫瑪麗克拉斯科,7歲時家裡因經濟大蕭條而破產,她和兩個哥哥被送到這個孤兒院。圖德小姐飄逸的黑髮和溫暖的褐色眼睛,讓小瑪麗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她幻想圖德小姐會收養她,成為自己的新媽媽。為了贏得圖德小姐的喜愛,小瑪麗在實驗中表現得十分踴躍,認真地按照要求去做。小瑪麗入選時是個正常兒童,為了留下好印象,她總是說話最多,這樣,她被打斷的次數也最多,久而久之,受消極療法之害也最深。

  實驗結束時,原本口齒伶俐的小瑪麗,語言能力嚴重退化,面對同伴的嘲弄,她不相信自己,覺得自己愚蠢,學習成績急速下降,內心越來越鬱悶。她放棄了一切幸福的嚮往,一生無以自拔。

  在得知真相後,克拉斯科給圖德小姐去信,信中滿腔憤恨地寫到:「你毀了我的一生,我也許會成為自然科學家、考古學家或者總統。可是,我卻成了一個可憐的結巴。我一直自我封閉......為什麼選擇孤兒做實驗?我們本來就夠痛苦的了......我一無所有,你奪走了我的一生......你是個魔鬼,是納粹!

  當年的22名「實驗兒童」至今仍有13人在世。他們直到62年後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對此,他們感到萬分憤慨。

約翰遜很尷尬  

  其實約翰遜教授的日子也不好過,內心十分矛盾:一方面,他掌握有口吃實驗的第一手材料,彌足珍貴,是支撐他的「診斷理論」的基石;另一方面,納粹用活人標本做醫學實驗的駭人行徑暴露,受到全世界的唾罵,約翰遜不得不對自己的實驗守口如瓶,在發表自己的理論時只是引用其他間接論據,隻字不提那次不光彩的實驗。他還甚至不惜冷落當年參加實驗小組工作的得意門生。現存於依阿華大學圖書館的約翰遜教授研究資料,共有滿滿三大箱,其中唯獨沒有圖德小姐的論文。

  40年代,約翰遜教授的「診斷理論」獲得了廣泛的認同,他應邀四處講演,治病救人。隨著自己事業的成功,約翰遜教授也不結巴了,而且達到了口若懸河的境界。1965年,德高望眾的約翰遜教授去世,終年59歲。信件象雪片一樣從世界各地飛向依阿華大學,成千上萬的人們表示哀悼。1968年,校方為了紀念約翰遜,還專門成立了「溫德爾約翰遜聽說研究中心」。

  對於約翰遜教授的「口吃實驗」,大多數知曉此事的語言病理學家認為,該實驗證明了「診斷理論」,改變了人們對口吃的認識,提供了有效的治療方法。但是,少數語言病理學家則認為,該實驗不準確,實驗一開始就帶有證明論點的主觀動機,因此,儘管實驗記錄是客觀的,也不能完全證明約翰遜的論點。70年代,「診斷理論」的準確性開始受到懷疑。

科學的道德標準是什麼?

  對於當年被迫所做的一切,圖德感到十分無奈。對她本人而言,1939年是她人生的一次失足。 然而,對醫學界來說,根本不是失足那樣簡單。早在20世紀初,約翰遜的「口吃實驗」開始前不久,美國北卡羅萊那州、賓西法尼亞州和俄亥俄州的研究人員為了做醫學實驗,曾經給孤兒注射梅毒病菌和結核病菌。依阿華大學的研究人員也用孤兒做過「反應遲鈍」方面的實驗。這種使用弱小群體進行實驗且不告訴被實驗人真實情況的做法,在那個年代可算是屢見一鮮。

  《聖何塞信使報》的長篇報告見諸報端後,數天裡,大量信件從全美各地飛向編輯部。震驚和憤恨的信件佔據了多數。面對這些聳人聽聞的實驗,人們不禁疑問:實驗的最終價值是什麼?被實驗人到底受到了多深的傷害?那個年代實驗研究的道德標準是什麼?補救的措施是否足夠?

  也有一些專家認為,很難說清楚在「口吃實驗」中受害的孩子們到底苦從何來,可能有一部分是緣自「口吃實驗」,也可能有其它因素,如貧窮、孤獨等。

  作為約翰遜教授的兒子,依阿華大學法學教授尼古拉斯約翰遜不願意評價自己的父親。在他看來,「20世紀30年代的標準(跟現在)有所不同」。有一些醫學界人士持有類似觀點。

  但是,醫史學家蘇珊列德勒指出,那個時候已經制訂了一系列有關人體實驗的法規和條例。她說:「即使沒有成文的規章,也有不成文的規章,在對幼兒病理研究上尤其如此。」

遲了62年的道歉  

  《聖何塞信使報》的長篇報告見諸報端後,迫於各方壓力,一直矢口否認的依阿華大學校方不得不於6月13日表示正式道歉。在簡短的歉言中,校方稱那次實驗是「令人遺憾的」,並表示在法制健全的今天,堅信「這種實驗再也不會發生了」。

  對此,實驗受害者們並不滿足,他們認為校方欠的不僅僅是一個道歉。並且,他們還提出,這件事不僅僅涉及依阿華大學,而且還涉及依阿華州政府,「是州政府容許這一切發生的。」

  當年的小瑪麗已將此事訴諸法庭,並要求依阿華大學提供一份圖德小姐當年未發表的論文的複印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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